四肢擊打起白色的浪花,視線變得模糊,姜然幾欲絕望之際,隱隱約約瞧見有一道身影向她的方向游了過來。
手腳僵得發硬,心卻軟成了一灘水,姜然尚浸在湖水中,卻仿佛已經預見到了自己成為首輔夫人時前呼后擁的無兩風光。
待她成了首輔夫人,定要把姜姝死死壓下去,白日里讓姜姝伺候她用膳,晚間讓姜姝給她沐浴泡腳,到時候看姜姝還怎么趾高氣昂。
那身影離她越來越近,姜然的心跳聲也越來越響,她深吸一口氣,發出一道甜的發膩的聲音:“陸大人!”
“二妹妹莫不是被泡的癔癥了,怎么連人都認不清。”
姜然倏得瞪大眼睛,朝她游過來的人哪里是陸長稽,分明是姜姝那個賤人。
她眼睛一閉,泡的發白的臉色隱隱泛出青紫,當即暈厥在水中
楊氏懷有姜彬的時候,以姜姝的屬相和姜彬相沖,將姜姝和林氏趕到莊子住了一年。
鄉下的生活貧苦,卻也自由快樂,姜姝便是在那一年學會洑水的。原本也沒指望洑水能有什么用處,沒想到陰差陽錯倒是能破掉楊氏母女的局。
姜姝把姜然拖到岸邊,沖著姜然的臉左右開弓扇了兩個響亮的耳光,一邊扇一邊道:“二妹妹,你快醒醒呀,你若是有什么三長兩短,我可怎么向母親交待。”
姜然的臉原就被水泡得有些發脹,被姜姝扇了兩個耳光后直接腫成了醬紫色的發面饅頭,除卻狼狽,便只余腫脹難看。
即便挨了掌摑,姜然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,姜姝雙手交疊覆到姜然胸口,用力按壓,把姜然腹中的湖水按出來以后,姜然才幽幽轉醒。
楊氏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,便說想去碧雪堂瞧一瞧,女孩子家臉皮薄,即便與人有了肌膚之親也不能說什么,她這個做母親的得適時為她做主。
到時候母女二人一個唱白臉,一個唱紅臉,定得讓那陸長稽將她的然姐兒娶了去。
碧雪堂不過一個造景的園子,楊氏既想去,趙氏便由了她,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門。
楊氏擎等著將貴婿納到囊中,哪成想涼亭早已人去樓空,打眼望去,只看到自己的心肝兒仰臥在湖邊,衣衫凌亂,頭發散在地上沾著糊狀的泥土,連原本的顏色都瞧不真切了,再看姜然那張讓她引以為傲的臉,現下又腫又漲,狀如豬頭,哪里還能見人。
“我的兒,你這是怎么了?”楊氏大呼一聲,肥胖的身體像一頭奔跑的肥牛,三兩步就奔到姜然身邊。
姜然抬起眼皮掃視四周,入目之人無不衣著考究、裝扮華美,那些人自持身份,雖沒有開口嘲笑她,眸中的譏諷之意卻不加掩飾。
再瞧湖邊的涼亭,空空如也,哪里還有陸長稽的身影。
姜然忿忿地握緊衣袖,心如死灰。
都怪姜姝這個賤人,若不是姜姝橫插一杠子,陸長稽又如何能見死不救。
姜然自覺受了天大的委屈,可惜這些委屈不能宣之于口,她嗚咽兩聲,縮到楊氏懷中,不停地抽泣。
楊氏鼻子一酸,也險些流下眼淚來,她恨恨地看向姜姝,斥道:“你愣著做什么,還不趕緊讓人把然姐兒抬到屋內沐浴更衣。我好端端的女兒,怎么來赴個宴席就成了這副模樣。”
楊氏在姜家跋扈慣了,忘了現下是在信陽侯府,話里話外責怪侯府治家不嚴,直接便把侯夫人給得罪了。
趙氏乜著楊氏,淡聲道:“你家二姑娘不是說要到廂房尋耳墜子嗎,怎么就跑到這碧雪堂來了?
知道的說是二姑娘走錯了路,不知道的還當二姑娘有什么企圖呢?”
趙氏擁躉眾多,她話音一落,王太太就接了腔:“我怎么瞧著姜太太有些偏頗,分明是世子夫人搭救了二姑娘,姜太太不感激世子夫人也就罷了,怎么還頤指氣使的?”
“姜太太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尚且敢作踐世子夫人,世子夫人未出嫁時怕是要更艱難一些。”
“小門小戶就是沒有規矩,連是非對錯都分不清呢。”
楊氏是個窩里橫,在場之人身份皆比她高,便是捱了呲噠也不敢多言,只垂眸給姜然擦拭面頰。
事情是在侯府出的,趙氏再不喜楊氏母女也不好袖手旁觀,揮手叫來仆婦,低聲吩咐:“傳一架軟轎把姜家二姑娘抬到東暖閣去,未出嫁的姑娘家,也不知道怎么就掉到湖水里了,毛手毛腳的,一瞧就不是穩當人。
看這個架勢,即便嫁了人,怕也挑不起主母的擔子。”
主母發了話,仆婦們趕忙行動,合力把姜然抬到軟轎上,將人抬走了。
趙氏瞥了姜姝一眼,并沒有再多言,只輕聲嘆了一口氣:“真是敗興,咱們到別處轉一轉罷,我是再不想踏進這碧雪堂了。”
趙氏是陸長稽的嫡母,她發了話,無人敢不從,眾人又紛紛隨著她出了門。
院內復又恢復安靜,姜姝站起身,她雖不像姜然那樣狼狽,卻也好不到哪里去,衣裳**的貼在身上,姣好的曲線暴露無遺,若到人前定是要失儀的。
她行到日光下,夏日的太陽毒辣,這樣曬一會子,衣裳也能恢復如初。陽光照在身上火辣辣的,姜姝逆著光瞧見一個身穿程子衣的侍衛手捧漆盤,闊步向她行來。
那侍衛拱手向姜姝行了個禮,朗聲道:“二奶奶,卑職奉陸尚書之命給您送披風。”
姜姝只當陸長稽瞧見姜然的齷齪手段后會厭惡姜家人,沒想到他竟還會派人給她送披風來解燃眉之急。
姜姝感激之余,又生出幾分羞愧,大伯性情高潔、如圭如璋,她怎么能、怎么能對他生出那樣的心思。
熱意悄悄爬上臉頰,姜姝深吸一口氣,把思緒拽回現實,而后將目光投到漆盤上。
只見其上放著一件翠霧色披風,那披風是緙絲所制,做工精良,披在身上十分寬大,下擺直垂到地上去。
侍女體貼小意,旁的人家,即便男子尚未成親,也會由侍女貼身侍候,陸長稽卻不然,他的迦南院干干凈凈,上到侍衛下到小廝全是男丁,放眼整個院子也尋不到一件女子的衣裳,這披風料子華貴考究,怕是他自己的衣物。
想到這兒,姜姝的身子不由僵硬起來,雖說披風下還穿著她自己的衣裳,但總覺得她披著這披風,便像是和陸長稽的肌膚相觸了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