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儂今天穿了一條乍看無比尋常的黑色緊身裙。
可后背交叉的細帶纏繞,卻平添幾分性感與神秘,剪裁也十分考究,腰身緊收,裙擺處開叉不高不低,分寸感極強。
為了配合這條裙子,她卷了發,將長發垂于胸前,又化了個稍濃的妝容。
眼線上挑,如出鞘的刀,紅唇微艷,似凝固的血。
瞬間攫住了眉宇間慣有的書卷氣,舉手投足間,透出與往日不同的,略帶清冷的媚意。
周西凜視線滾燙,仿佛帶著無形的余燼,如有實質般一寸寸烙過她光裸的后背,溫儂握著餐叉的手指一分分地收緊,轉頭,垂眸看向餐盤上的花紋。
對面的程藿眼看避無可避,干脆硬著頭皮,站起身來打招呼:“哈哈,是挺巧。”
“這不是溫儂嗎?”阿泰目光掃過,沒心沒肺地湊近,嘖嘖兩聲,“藿哥你藏得夠深的!”
程藿先是看了眼周西凜,又心虛地瞄了眼溫儂,干咳一聲:“別瞎說,這是我朋友。”
“哦~朋友啊!”阿泰拖長了調子,眼神在程藿和溫儂之間曖昧地轉。
“朋友好啊。”周西凜聲音不大,帶著點剛睡醒似的沙啞,“你們是朋友,我們也是朋友,既然大家都是朋友……”他眼皮微掀,懶洋洋地掃過程藿,“一起?”
“那就一起唄!” 不等程藿接話,阿泰先坐了下來,“人多熱鬧。”
周西凜眼底掠過一絲深淺難辨的笑意,隨后長臂一伸,將溫儂旁邊的椅子拽后,大剌剌坐了下來。
身側空氣被微妙擠壓。
沉默許久的溫儂終于再次抬起眼簾,目光平靜地迎向周西凜。
四目相對。
餐廳暖融的燈光落進他深不見底的瞳孔,距離如此之近,她甚至能在那片幽暗里看清自己小小的倒影。
“不介意吧?”周西凜微微傾身,距離更近了些,他身上那股清洌又帶著點煙草余燼的味道,絲絲縷縷飄入鼻腔。
溫儂沒有猶豫,綻開一個毫無破綻的淺笑:“當然不。”
她的聲音平穩,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疏離客氣,又轉頭很自然地對阿泰說:“你們看看菜單,再點一些吧。”
她的余光察覺到周西凜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,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。
程藿和阿泰他們開始七嘴八舌地點餐和閑扯,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,他都沒再看她一眼。
盡管如此,周西凜的存在感還是太強了。
他離得太近,手臂偶爾會不經意地蹭過她的手臂外側,皮膚與皮膚極短暫的摩擦,癢得她幾乎要握不住筷子。
他幾乎沒怎么參與程藿他們的閑聊,只是偶爾應一聲,手上把玩著打火機,金屬外殼在他指間翻轉,偶爾擦火,發出輕微的咔嗒聲,她感覺耳道像被羽毛掏耳棒磨過。
菜很快上齊。
男生們的話題隨意鋪開,不知聊到什么,阿泰忽然問道:“溫儂,你現在在哪兒高就呢?”
溫儂抬眸,咽下嘴里的飯:“我還在念書。”
“原來你讀研了呀,在哪個大學?”程藿也不知道這事,于是接話問道。
“海州大學。”溫儂答道。
“嚯!名校啊!”周西凜旁邊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忍不住出聲,“什么專業?”
“就……文學類。”溫儂笑笑。
“海大文學院,才女啊!”
普通人對頂尖學府總是多一份敬意。
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溫儂身上,無不帶著欣賞。
大齊用手肘輕輕撞了下周西凜的胳膊:“誒,你們不是同學嗎,她學習那么好啊?”
周西凜正往碗里盛冬陰功湯,聞言眼皮都沒抬,隨口一說:“不記得了。”
明明早有預料,明明他只是實話實說,溫儂的心口還是像被極細的針尖,不輕不重地刺了一下。
她平息了半秒,看向大齊,淺笑說:“我們不熟的。”
大齊的臉上閃過一絲微妙的詫異,笑道:“這還是第一次有女的這么著急和我凜哥劃清界限。”
周西凜盛湯的手似乎頓了下,又似乎沒有。
“什么叫著急劃清界限啊?他倆本來也不熟。”程藿急著出來為溫儂辯白,又想到什么,順嘴補充道,“和周西凜比較熟的,是溫儂她姐,鄔南。”
最后那兩個字讓溫儂狠狠一僵,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。
周西凜沒否認也沒迎合,仿佛這個圍繞他的話題與他毫無關系。他自顧自放下湯碗,左手撈起手機,指尖漫不經心地滑動屏幕瀏覽著,右手則拿起小勺,慢悠悠地一口一口舀著喝。
“這名兒有點熟。”阿泰說。
“不就是前不久一起吃燒烤那個?后來還給咱隊里買過西瓜。”大齊依稀有印象。
“就是她。”話題已起,這可是個給周西凜使絆子的好時機,程藿眼波一漾,笑道,“鄔南可是我見過在周西凜身邊待最久的女人。”
“抱歉,我去下洗手間。”溫儂聲音依舊平穩,但起身的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。
她必須逃離片刻。
“哦,好。”程藿連忙應道。
溫儂目不斜視地穿過餐廳,拐進燈光稍暗的走廊。
旁邊空了個人,光線立刻不一樣了,周西凜這才把眼睛從手機上挪開,問:“她人呢?”
“洗手間。”阿泰嚼著青木瓜絲,含糊道。
周西凜略一點頭,慢條斯理地夾了塊蝦肉,剛要送入口中,阿泰特八卦地湊近問:“哥,剛才藿兒說得是真的嗎?”
“什么?”周西凜先是微頓,很快明白過來阿泰在問什么,脫口道,“你聽他放屁。”
他剛才依稀聽了幾耳朵,程藿這小子陰招不少,什么最久?他和鄔南已經四年沒見,上次不過是偶然間遇到,才又重新搭上話。
他隨手抓了一把蝦片砸對面程藿臉上:“以后少在外面造老子的謠。”
程藿被砸得一懵,梗著脖子抗議,周西凜眼皮都懶得抬,施施然站起身,拿手機離開。
溫儂短暫平復了心緒,打算重回餐位,剛出衛生間大門,腳步忽地一頓——
走廊光線微暗,空氣里殘留著香薰檸檬草的氣息,周西凜就斜倚在對面的墻壁上,微低著頭,修長的手指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打火機,“咔嗒”“咔嗒”,發出規律的輕響。
頂燈的光暈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,他一半在光里,一半在陰影里,乍看有點頹廢。
溫儂剛壓下的漣漪瞬間又泛起。
很快又被她強行按捺下去。
她不動聲色,遮住了眸底細微的波瀾,沒看他,只當他是走廊里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,抬腿,徑直從他面前走過。
就在她即將與他錯身而過的剎那,那“咔嗒”聲停了。
“溫儂。” 周西凜的聲音響起,帶著點剛睡醒似的沙啞慵懶。
溫儂駐足,轉過身來,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臉上。
周西凜抬起了頭,視線直直地撞進她眼底,默了很久,才勾唇,笑問:“穿成這樣,專門給程藿看的?”
溫儂注視著他的眼睛。
他沒有碰她,一下都沒有。
可他的目光卻碰了無數遍,早已將她里外摸透。
周西凜等了好久,只等來一片沉默,他的眸色漸漸變得幽深,腳步微動,向她走過來。
溫儂沒動,等他靠近。
他在走到她面前半米之隔時停下了步子,垂眸,看她沒有半分反應,他舔唇笑了下,微微歪了歪頭,下一秒,毫無征兆地再次向前逼近。
距離驟然壓縮,使他們之間僅剩一拳之隔。
他身上那股氣息瞬間強勢地籠罩下來,形成無形的壓迫。
她仍然紋絲未動。
他目光沉沉,沒有遲疑,腳尖抵著她的鞋尖向前施力,直到硬實的胸口碰到她垂于胸前的柔軟卷發,發絲被壓得微微變形。
她還是沒有任何后退或叫停的意思。
她的指尖在身側悄然蜷進掌心,始終沒讓目光避開,固執地迎上他的視線。
他回望,半分不讓。
不僅是眼神,還有腳下的動作。
他的力量持續壓下。
她纖細的身體終究難以抗衡,終是重心一晃。
就當背脊即將撞上身后冰涼的墻壁時,一雙溫熱的大手箍住了她的腰身。
掌心緊貼的力道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,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,硬生生將她從后跌的邊緣拽了回來。
“操。”周西凜喉間滾出一聲低咒,箍在她腰間的手輕輕拿開,“真倔。”
他的眼神鎖著她,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,嗤道:“和我較真很爽?”
溫儂能感覺到他呼吸拂過自己額前碎發的微癢,終于微微偏開了視線。
可只一秒,周西凜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便再次強勢地侵入她的視野 :“怎么不看了?”
他順著她偏移的方向微微側身,湊近她的瞳孔:“繼續。”
“周西凜。”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,聲音不高,帶著她一貫的溫軟腔調,“你別欺負我。”
“我?欺負你?”
周西凜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。
眼底那點漫不經心似乎凝滯了一瞬,隨即被更深的興味取代。
“操。”他近乎自嘲地嗤了一聲,“上次說我撩你,這次說我欺負你,怎么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扯?”
溫儂垂眼,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。
她又不說話了。
這模樣倒像是真的被他欺負了似的。
周西凜心頭莫名涌上一股躁意,他簡直氣笑了:“到底誰他媽欺負誰?”
他最后幾個字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意味。
可話音剛落,溫儂便施施然抬眸,眼神一如既往的淡,只是依稀蒙了層霧氣,讓他驀然一怔……怎么看怎么覺得被罵了。
思緒正拉扯,她忽然開口:“我是打扮給自己看的。”
語畢,她側過身離開。
周西凜這次沒攔著。
她走得不疾不徐,漸漸遠去。
即將拐過長廊的時候,她抬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腕間對著鈴鐺的那根紅繩,若有所思。
隨著她消失在眼前,他眼底的玩味盡收,沒什么留戀,只是掠過一絲極淡的探究。
手上的打火機蓋被反復掀開又合上,火焰在他的指尖跳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