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大祭司沒有立刻發作。
而是將計就計,裝出了一副眼神迷離,意志正在被逐漸侵蝕的模樣。
他要看看,這個偽善的大祭司背后,到底還藏著些什么秘密。
看到陳慶似乎已經被部分控制,大祭司臉上的笑容愈發得意。
他開始用一種炫耀般的語氣,向這個即將成為他傀儡的指揮官,炫耀著自己的布局。
“你以為你們的到來是偶然嗎。”
“不,這一切都在神明的指引之中。”
“早在你們踏上這片土地之前,神明的使者,就已經為我帶來了啟示。”
“是他們,教會了我溝通神明的方法,也是他們,許諾我成為這片土地唯一的王。”
“很快,他們就會帶著更強大的神力,跨過無盡之海,降臨于此。”
“而你們,和你們帶來的這些玩具,都將成為我獻給使者大人最好的禮物。”
神明的使者。
這幾個字,讓陳慶的心頭猛然一震。
他裝作艱難地開口,用一種含混不清的聲音問道。
“使者……是誰?”
大祭司似乎很享受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,毫不設防地吐露了那個最終的秘密。
“他們自稱為圣火的仆人,來自一個比你們的故鄉,更遙遠,也更偉大的國度。”
“他們的首領,是一位行走在人間的女神,被稱為圣女殿下。”
圣火的仆人,圣女殿下。
這兩個詞,像兩道驚雷,在陳慶的腦海中轟然炸響。
答案已經不言而喻。
那個大祭司背后,竟然有南方拜火神教的影子。
長公主李寒月的那只手,竟然早就通過某種未知的秘密航路,伸到了這片新發現的大陸。
她扶植這位大祭司,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。
能夠獨占這座島上儲量驚人的星紋石礦脈。
這場看似孤立的土著沖突,從一開始。
就是張猛和那位長公主之間,一場跨越了萬里海疆的隔空交鋒。
這個發現讓陳慶后背倏然濕透,冷汗一瞬間涌了出來。
原來,布局早在誰都未覺察時已經纏繞而下,深不可測。
想不到李寒月……曾經只在情報中讓張猛頭疼的那個人。
心思遠比呆在大陸上更遼闊,目光居然已放到無邊的大洋彼岸。
沒等張猛的探子出現,她就悄悄搭好了一個局。
這一切的精密與深遠,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讓人脊背發寒。
一邊是驚慌,一邊陳慶努力讓自己扮演出徹底順從、被精神操縱的樣子。
他明白北境后面如何走下去,很大程度要靠他此刻神態里每一分真偽。
收集情報已經不止是一種本能,幾乎成了活著的唯一理由。
祭典終究落下帷幕,大祭司信心膨脹,根本不懷疑自己的催眠手段。
于是把陳慶軟禁在神殿,還故作穩妥地塞了幾隊兵馬在暗處分守著。
而試探性的命令果然隨之而至。
比如要求駐地上交一半武器彈藥,宣稱要敬獻太陽神。
這些表面上,他都毫無遲疑照辦。
私下里,他悄悄通過暗號吩咐副官搞來一批老舊火銃和粗制彈藥。
把先進武器換下,讓副官偷偷調包。
遞上的獻品不過些破爛,全送了大祭司那去評功。
這樣“合作”的樣子,漸漸磨掉了對方最后耐性,連可疑的心思都走到腦后去了。
隨后的日子里,大祭司反而很樂意召見陳慶。
總是絮絮叨叨嘮叨太陽神如何偉大。
就在這些日常閑談之間,他關于拜火神教的消息一不小心偷偷漏出來了。
很多事情讓陳慶心頭一震,拜火神教的一支神秘船隊。
竟然在一年前一次躲避臺風的航行里陰差陽錯漂到這座島。
那些外來人動用稍微高明一點的小把戲。
輕松騙了原本淳樸的土著,把自己偽裝成了天上的使者。
大祭司當時還只是普通祭司,就在他們的引薦下趁亂上位。
兩家勾結約好,只要土著能完全交出統治權。
將來神教軍隊光臨時,大祭司能世襲統治全島的地盤。
賠上的除了各種夸張唬人的神術伎倆外。
還有一臺罕見得可以長距離越洋報信的先進電報機,悄悄藏在神廟角落。
所有這些內容,陳慶不落一字都及時寫好機密詞匯。
把情報原原本本往北境軍那邊遞去了。
反饋那邊的張猛看到后,倒沒表現出怒不可遏的樣子。
反而,如同遇到強敵般眼里閃起火光,神情中沒多少惱火,只剩棋逢對手的愉快。
在那個深夜,他獨自跑去放滿世界地形的小沙盤前踱步。
重慶一陣瞭望,看著新大陸那片剛剛點亮還帶些金黃的地方。
又瞥南邊映著血色的那片土地。
仿佛冥冥中生出一根看不見的絲線,從大洋這頭貫穿彼岸。
誰也沒想到,李寒月這個名字。
已經在以自己都不得不欽佩的手法穩穩游弋全局之間。
他頓了片刻,低聲自語一句“有點意思。”
手邊的朱砂筆,往沙盤亮起南方一角的位置輕點了一筆。
下意識畫了只正要張開雙翅的鳳凰。
那只鳳凰旁邊,還添補幾筆,專門寫上了李寒月的姓名。
一下子,那些模模糊糊的遙遠敵人終于化為具體可觸的存在。
甚至給未來的存亡勝負帶上一點說不出的誘惑。
陳慶毫無疑問成了日后的風頭人物。
被張猛當場提拔為上校,軍功遠超同時期許多人。
還親口許諾,如果能攻下新大陸,一個總督位子非他莫屬。
知人善任和當場行賞的做派當場打動了亂世軍中所有的武將。
只是對于如何將棋局扭轉,張猛沒有說透,也沒有下死命令。
唯一吩咐下來的命令,是讓陳慶繼續保持疑似臣服。
用假象穩住所有人耐心等待破局機會。
機會并沒有讓人久等,果然就在不久之后到啦。
仗著自己討得了大祭司的信任,陳慶自由出入。
并常以考察工坊為抓手跟底層手藝人閑談。
一次偶然的巡查里,他不小心看見一幫年輕人似乎在寫一種極老的文字痕跡。
異常引起陳慶注意,于是人員策反得手。
這些底層早恨夠被神棍擺布,本來心有怨氣。
盤查規則剛開始不久,其中年紀小的那位就自告奮勇。
拿出老家傳的那本獸皮筆記,略帶緊張。
泛黃的獸皮上,竟鋪滿了一種難以一眼識讀的、古舊得像是楔形的符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