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天后,傷口依舊隱隱作痛,但一種病態的偏執驅使他再次走上街頭。
他不再是漫無目的地游蕩,而是像一頭受傷的野獸,開始帶著明確的目的性逡巡——他需要錢,一大筆快錢。
舊時代關于巨額綁架案的新聞碎片在他腦中閃爍,混合著對現實的無邊絕望,發酵出一種危險的妄念。
他今日走上街頭,目光貪婪地掃視著那些被真人大美女陪伴、并有機器保鏢護衛的白人黑人富豪,內心的不平衡和憤怒如同沸騰的巖漿。
他注意到,那些真正的有錢人,身邊往往是活色生香的真人大美女,風情萬種,眼神流轉間全是生動的**和優越感。她們依偎在主人身邊,對徐曉這類人投來毫不掩飾的輕蔑。而護衛她們的,則是兩個沉默如山、型號先進、裝甲厚重、眼中閃爍著危險紅光的專業機器保鏢,絕非市面上常見的款式。
這種**裸的對比,讓他覺得自己連被那種“富貴妻”羞辱都不配,只配在泥地里掙扎。
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而貪婪,一上午專門跟蹤那些看起來富得流油、且護衛似乎并非無懈可擊的目標。很快,他再次鎖定了那個挽著“富貴妻”的富商。
這次,他保持了更遠的距離,利用人流和街角的掩護,仔細觀察。富商步伐從容,進入一家高端定制服裝店,那臺“富貴妻”和鐵塔般的保鏢如影隨形。徐曉躲在對面街角的電子報亭后面,心臟狂跳,手心出汗。他注意到富商似乎對一件展示的西裝很感興趣,和店員交談了許久。
“機會…會不會在出來的路上?或者…他去取車的巷子?”徐曉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著各種拙劣的犯罪劇本,目光掃視著周圍環境:哪里是監控死角?哪條路人少?用什么工具?怎么最快制服(他自動忽略了保鏢和機器人的存在)?怎么逼問出數字貨幣密碼(他選擇性忽略了數字貨幣無法暴力轉移的現實)?
他甚至鬼使神差地繞到店后那條相對僻靜的小巷,仿佛在提前勘察行動路線。巷子里堆著些雜物,空氣污濁。就在他心神不寧地四處張望時,腳尖踢到了一個沉甸甸、銹跡斑斑的金屬疙瘩——半截不知遺棄了多久的殘破剔骨刀。
他嚇了一跳,猛地后退一步。但隨即,一種扭曲的沖動讓他蹲下身,撿起了它。冰冷的觸感和粗糙的邊緣硌著手心,沉甸甸的重量似乎給了他一種虛妄的勇氣和掌控感。“也許…用得上…”這個可怕的念頭一閃而過,他像握著燙手山芋又舍不得扔掉,最終還是一咬牙,將其飛快地揣進了外套內兜。鐵器的冰冷隔著布料貼著他的肋骨,仿佛一個邪惡的承諾。
做完這一切,他感到一陣心虛和后怕,連忙退出小巷。再回到街對面時,富商已經離開那家店了。跟蹤失敗了,但那種犯罪的沖動和“踩點”的行為,已經在他心里埋下了更深的種子。兜里那把銹刀,像一顆毒瘤,開始散發腐蝕性的熱量
跟蹤富商失敗后,一種無處發泄的憋悶和那把藏在兜里的銹刀,燒得徐曉坐立不安。他像一頭被逼到墻角的困獸,急需找到一個出口來證明自己不是徹底的無能。既然暫時動不了那些真正的“大魚”,那就先找個“軟柿子”捏!偏執和絕望混合著一種破罐破摔的狠厲,徹底支配了他。
他沒有尾隨任何人,而是徑直走向巷口那家他常去買便宜零件的小店。店里只有那個熟悉的、總是埋頭看屏的老板。在他此刻的眼里,這個熟悉的老板似乎成了造成他所有不幸的、可以觸碰到的替罪羊。
徐曉心臟狂跳,血液沖上頭頂,呼吸粗重。他猛地沖進店里,在老板驚愕抬頭的瞬間,將銹跡斑斑的剔骨刀狠狠拍在柜臺上,發出“哐當”一聲巨響!他面孔扭曲,雙眼布滿血絲,聲音因極度緊張而嘶啞變形:“錢!把現金!所有的現金都拿出來!快!”
他吼叫著,唾沫星子飛濺。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:既然數字貨幣動不了,既然“天眼”無處不在,那這種小店總該有點應付零星的、見不得光的舊幣交易吧?
老板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大跳,身體猛地后仰。但當他看清是徐曉,看清他手中那可笑又可悲的銹鐵片,以及那雙瘋狂卻底虛的眼睛時,驚嚇迅速轉變為一種極度的荒謬和嘲弄。
“你他媽瘋了?!”老板非但沒怕,反而嗤笑起來,他甚至懶得站起來,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徐曉手里的“兇器”和墻角的監控,又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身份環:“搶我?用這破玩意兒?你看看清楚!這年頭哪來的現金?”
他上下打量著因激動而渾身發抖的徐曉,眼神里的鄙夷幾乎要溢出來:“再說了,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!看看街上那些真大爺!人家玩的是活生生的真美女!帶的保鏢是能打死一頭牛的機器戰警!那才叫排場!那才叫有錢!你他媽拿個生銹的爛鐵片跑來跟我耍橫?你想搶什么?搶我柜臺里這幾盒螺絲釘嗎?哈哈哈!”**
老板的嘲笑聲像鞭子一樣抽在徐曉臉上。“還現金?動動你的狗腦子!一毛錢數字流動,頭頂‘天眼’地下‘機械金屬集團’的管網瞬間就能鎖定!報警器立馬響!神經病!滾蛋!別耽誤老子做生意!”**
徐曉僵在原地,臉皮火辣辣地燒。老板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錘子,砸碎了他最后一點可憐的妄想和虛張的聲勢。對方甚至沒有呼叫警衛,只是像驅趕蒼蠅一樣不耐煩地揮手。
數字貨幣…天眼…機械金屬集團…真美女與機器保鏢…自己手里這可笑的銹鐵片……冰冷的現實像無數根針,刺破了他鼓脹的憤怒氣球,只剩下無盡的羞恥和空虛。“哐當”一聲,銹鐵片再次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。
他木然地轉身,像一具被抽掉靈魂的空殼,蹣跚地離開小店。
”這垃圾快拿走,不然我叫Ai警來。”
他撿起走著,身后是老板鄙夷的咳嗽聲,還隱約看見老板時不時用手指指街頭,拐角,樹蔭監管攝影儀……還傳來老板毫不壓低聲音的抱怨和對著監控說話的聲音:“…媽的,真是晦氣,碰上個腦子壞掉的窮鬼…”
他的搶劫嘗試,像一個蹩腳演員上演的荒誕劇,未及開始就已慘淡落幕,只留下深入骨髓的恥辱和一種被整個世界徹底拋棄、連犯罪資格都沒有的極致茫然。
恥辱。
冰冷的、粘稠的、深入骨髓的恥辱。
這感覺比腕骨碎裂的疼痛更甚,比富二代保鏢的拳腳更重,像一層凝固的、散發著惡臭的瀝青,將他從頭到腳牢牢包裹,封死了所有喘息的縫隙。
他踉蹌著,逃離那間小店,逃離老板可能還在持續投來的、看瘋子一樣的目光。街道上流光溢彩的全息廣告依舊喧囂,那些“真人美女”的影像巧笑倩兮,目光流轉間仿佛穿透人群,精準地落在他身上,帶著一模一樣的、程序設定好的輕蔑。不,或許那不是設定,那是真實情感的投射,是來自另一個世界、另一個階層對他這種掙扎于泥濘中的臭蟲最本能的厭惡。
他縮著脖子,試圖將自己藏進外套那并不存在的陰影里。每一步都像踩在針尖上,不是**的疼痛,而是尊嚴被徹底碾碎成粉末后,扎入靈魂每一寸的刺痛。路人似乎都在看他,每一個眼神都帶著審視,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像是在說:“看,就是那個人,那個連搶劫都搞不砸的廢物。”
他甚至不敢抬頭確認那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。巨大的羞恥感已經扭曲了他的感知。
逃回那間散發著霉味和孤獨氣息的廉租房,他反手死死鎖上門,背靠著冰冷的鐵皮門板滑坐在地。粗重的喘息在逼仄的空間里回蕩,混合著角落里若有若無的潮濕腐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