查里正很快就被請來了。他披著件外衣,睡眼惺忪,一臉的不耐煩。當他看清被圍在中間的是自己那個遠房堂叔的老婆——徐八婆時,臉上的不耐煩又變成了深深的無奈和頭疼。
他先是板起臉,對著徐八婆訓斥了幾句:“八嬸!你這是干什么!一把年紀了,怎么還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!我們查家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!”
可訓斥完了,他話鋒一轉,卻對著夏晚和稀泥起來:“夏三侄女,你看……這大半夜的,把大伙兒都折騰起來也不好。八嬸她也是一時糊涂,我看,這事就算了吧。不過就是一點桑葉,犯不著這么較真。得饒人處且饒人,啊?”
“里正,這不是一點桑葉的事!”羅曉英氣不過,搶著說道,“這是三妹子賺錢的東西!”
“賺錢?”查里正皺了皺眉,“曉英,這桑葉要是能賣錢,那養(yǎng)蠶的人,又何必辛苦養(yǎng)蠶呢?夏三侄女,你如果要讓八嬸家賠錢,得說清楚,這桑葉到底做了什么,能賣上錢,賣了多少錢。我也好派人去縣城里核實一下,是不是這個理兒?”
他這話,看似公允,實則還是在偏袒徐八婆。他跟徐八婆一樣,算準了夏晚不敢說出秘密。
夏晚看著查里正那張看似公正無私的臉,諷刺地笑了一聲。
“里正,您說得可真對。果然,你們都是姓查的,一家人不說兩家話。”
查里正被她這句帶刺的話噎得老臉一紅。
“行,既然里正您發(fā)話了,我夏晚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。”夏晚話鋒一轉,聲音陡然變得凌厲起來,“我也不要她家賠錢了!甚至,這被她們摘光的九棵樹的桑葉,我看在您里正的面子上,我也不計較了!”
眾人一聽,都有些嘩然,以為夏晚要就此罷休。徐八婆的臉上,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。
然而,夏晚接下來的話,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“但是!”她提高了聲音,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村民,“當著這么多鄉(xiāng)親的面,我請大家給我做個見證!我家這片地里,一共種了十五棵桑樹。”
“如今,她們母子三個,摘光了十二棵,還剩下三棵!我每天做生意,固定只摘兩背簍,一棵樹的葉子,剛好夠我用一天。”
“從明天開始,這剩下的三棵樹,要是桑葉被偷了,不管是誰干的,我都只找徐八婆!里正,我這個要求,不算過分吧?”
她盯著查里正,一字一頓地問:“畢竟,除了八婆家惦記著我這幾棵樹的葉子,我想,咱們下溪村,也沒有哪戶好鄰居,會干出這種半夜偷人桑葉的缺德事了吧?”
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,合情合理。她把所有人都摘了出去,只把矛頭對準了徐八婆。誰要是再幫徐八婆說話,那不就等于承認自己也想偷嗎?
查里正一時理虧,被堵得啞口無言。他知道夏晚這是給他下了個套,但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來駁斥,只能黑著臉,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:“……行吧。”
“這怎么能行!”徐八婆一聽就急了,尖叫起來,“憑什么!萬一要是你自己使壞,賴到我們家頭上呢?”
“大伙兒都聽聽!”夏晚立刻轉向眾人,朗聲說道,“你們誰見過,有人會拿自己掙錢的寶貝東西來使壞的?我巴不得這桑葉長得再茂盛些呢!除了心里有鬼的人,我估計,咱們村里沒有人會干這種損人不利己的缺德事!”
“對!夏晚說得對!”
“就是!誰會拿自己的飯碗開玩笑!”
“八婆你就是做賊心虛!”
鄉(xiāng)親們紛紛附和起來,輿論瞬間一邊倒。
夏晚沒有就此罷休,她走上前,逼視著臉色煞白的徐八婆,冷冷地說道:“八婆,你最好每天燒高香,祈禱我家的桑葉不會再被偷。不然,到時候,我就是拼著這賺錢的法子不要了,公之于眾,我也要去報官!到時候,鄉(xiāng)親們自會為我作證!”
說完,她不再理會橫眉豎眼的徐八婆,轉身對著前來幫忙捉賊的鄉(xiāng)親們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今晚,多謝各位叔伯嬸子、大哥大嫂們出手相助!這份情,我夏晚記在心里了!”
她頓了頓,看著眾人期待的目光,再次朗聲說道:“我知道,大家伙兒心里都好奇,我這桑葉到底是怎么賣上錢的。大家放心,我夏晚不是個吃獨食的人。“
”等到下一茬桑葉長出來,這十五棵樹的桑葉都能采摘時,我自會把這個法子公布出來!”
羅曉英覺得夏晚虧大了,給她連使了幾個眼色,夏晚卻沖她搖了搖頭,繼續(xù)道:“到時候大家要是覺得這法子有用,想學著做點小生意貼補家用,盡管拿去用!”
原本,有些村民心里對夏晚能賺錢,或多或少還是存著幾分羨慕和嫉妒的。覺得她藏著掖著,不夠敞亮。雖然大部分人心地善良,不會真的像徐八婆那樣去使壞,但心里泛酸總是難免的。
可現在,夏晚這番話說出來,性質就完全變了!
大家看她的眼神,瞬間從單純的同情,變成了真切的敬佩和感激。
“夏三妹子,你真是個實誠人!”
“就是!不像某些人,心都爛了!”
“八婆!你聽見沒有!夏晚多大方!你做事實在是太缺德了!”
有人更是直接走到徐八婆面前,指著她的鼻子罵道:“夏三侄女的三棵桑樹,你可得看好了!要是再出什么幺蛾子,別怪我們全村人都不答應!別以為人家男人不在家,就能隨便欺負人家孤兒寡母!”
一時間,群情激奮。
徐八婆看著周圍一張張憤怒的臉,聽著一句句的指責,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,吐不出去,咽不下去。
她手指著夏晚:“你可真惡毒!”
夏晚卻懶得理她,上前拉著羅曉英,說:“嫂子,回去我再同你細說。”
夏晚和羅曉英夫婦進院子,睡在棚屋稻草窩里的小黑抬起頭來看了一下,又趴回窩,繼續(xù)睡了。
顧小山和顧小溪睡得很熟,完全沒有被吵醒。
車大樹避賢,直接去了東側屋,羅曉英卻是和夏晚進了倒座房,坐下便問:“三妹子,你傻不傻,那可是賺錢的法子,當真之后就公布?”
夏晚遞給羅曉英半碗涼開水,笑著說:“嫂子,這生意做不久了。昨天結賬的時候,你和大江說話去了,陳掌柜跟我說,這豆腐送到十五,就不送了。醉仙樓如今是拿這當免費的涼菜,每桌食客送一份,算是回饋客戶。”
羅曉英十分震驚:“怎么會呢?”
夏晚倒是早有心里準備:“怎么不會呢。能賣上這么久,比我想的好多了,我最初以為,只能送上十來天。”
“陳掌柜說了,之后醉仙樓不收了,中間歇個十天半月,我要去縣里賣,也可以的。”
羅曉英終于轉過彎來了:“你不打算送去縣里賣?”
夏晚點頭:“去集市上,賣四五文錢一塊,估計還能賣上一段時間。原本我打算,嫂子你幫了我這么久,到時你去做這個小生意。”
“如今鬧出這樣的事,徐八婆說了那樣的話,我要是不拿出一個讓大家信服的話來,只怕不少人心里會記恨我。”
“倒是對不住嫂子了。”
羅曉英:“你別這么說,我是領了工錢的,這二十多天干的活輕松,掙的錢可不少,給家里也買了百來斤糧食呢。”
夏晚拉著羅曉英的手,說:“不過,我也想好了,這些天我也沒閑著,在琢磨做些簡單又好吃的點心。明天進城交了貨,我打算去買把旱煙,稱兩斤白糖,嫂子到時陪我跟一趟豐水村,去一趟羅九叔家唄,蓋個新灶房的事,拖了這么久,也該提上日程了。”
豐水村姓羅的人家多,但羅九叔和羅曉英娘家并無親戚關系,只是論起輩分來,因為都姓羅,兩家便有些走動。
羅九叔會箍灶,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好手。
羅曉英知道她連縣城大菜場的攤位都租好了,早一天去擺攤也好,省得白白付攤位費:“行,不過你別買兩斤白糖,一斤鹽、一斤白糖,實用些。”
夏晚頭一回請人箍灶,摸不準行情:“還要不要添些別的?”
羅曉英:“不用。到時候要按天算工錢的,這些東西,足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