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世琛的住所位于康城西郊的別墅區,當邢從舟和老周趕到時,火勢已被控制,但整棟建筑仍然冒著滾滾濃煙,消防隊員正在做最后的撲救工作。
警戒線外圍滿了好奇的鄰居和記者,警車和消防車的燈光在夜色中閃爍,映照出一張張緊張的面孔。
“情況怎么樣?”老周向現場指揮的消防隊長出示證件后問道。
“火勢基本控制了,但建筑內部損壞嚴重。”消防隊長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煙灰,“起火點在一樓書房,初步判斷是人為縱火,使用了助燃劑。”
“有人員傷亡嗎?”
“發現一具男性尸體,在書房內。燒得面目全非,需要法醫鑒定身份。”隊長指向一旁被遮蓋的擔架,“但有點奇怪...”
“什么奇怪?”邢從舟警覺地問。
“尸體被發現時是坐在書桌后的椅子上,姿勢很...端正,不像是在火災中掙扎逃生的樣子。而且...”隊長壓低聲音,“我們在他旁邊的地板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圖案,像是用什么耐高溫的材料畫的,火都沒燒掉。”
邢從舟和老周對視一眼,立即在消防隊員的帶領下進入現場。
別墅內部彌漫著刺鼻的煙味和燒焦的氣味,墻壁被熏得漆黑,地上的積水和滅火泡沫混合在一起,每走一步都發出噗嗤的聲響。
書房是受損最嚴重的區域,幾乎被完全燒毀。書桌和書架都已化為灰燼,只有一些金屬物品還保持著原形。
那具尸體已被移出,但邢從舟注意到書桌殘骸旁的地板上,確實有一個清晰的圖案——一朵精致的蘭花,線條流暢,即使在灰燼中也清晰可辨。
“苦蘭...”邢從舟喃喃自語。這一定是蘇蘭心留下的標記。
技術隊的同事開始現場勘查,邢從舟則仔細觀察那個蘭花圖案。圖案是用某種金屬粉末繪制而成,經過高溫后反而更加清晰可見。
“這是一種特殊的防火材料,”技術隊的小高檢測后說,“通常用于工業高溫環境。普通人很難搞到。”
邢從舟蹲下身,仔細研究圖案的細節。他發現蘭花的中心花蕊處有一個微小的凹陷,像是原本鑲嵌著什么東西。
“這里原來有東西,”他指著凹陷處說,“可能是什么標志或者信物,被取走了。”
老周面色凝重:“如果是蘇蘭心縱火殺人,為什么還要留下這么明顯的標記?這不像是一個試圖隱藏行蹤的兇手會做的事。”
邢從舟也有同感。這一切太過刻意,像是某種表演或者儀式。
就在這時,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,是宋冰發來的信息:“尸檢有重要發現,速回。”
法醫中心解剖室內,宋冰正在對火災中的尸體進行檢查。雖然尸體燒焦嚴重,但通過牙科記錄和DNA比對,很快確認了死者就是梁世琛。
“死因不是火災。”宋冰開門見山地說,指著X光片,“我們在死者顱骨后發現了一處骨折,是鈍器擊打所致。在火災發生前,他已經死亡。”
他殺!案件性質再次升級。
“死亡時間大概是什么時候?”老周問。
“根據胃內容物消化程度和尸斑情況,死亡時間在昨晚8點到10點之間,比火災發生早了好幾個小時。”
邢從舟思考著這個時間差:“也就是說,兇手先殺害了梁世琛,然后縱火制造事故假象。”
宋冰點頭:“還有更奇怪的。”她指向解剖臺上的一些樣本,“在死者胃內容物中,我們發現了微量的苦蘭生物堿,與趙乾體內的成分一致。”
“又是苦蘭...”老周皺眉,“這個蘇蘭心到底想干什么?”
邢從舟卻陷入沉思。兩個案件都出現了苦蘭生物堿,但使用方式完全不同:趙乾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服用,增強了對***苦味的感知;而梁世琛則是直接被殺,苦蘭似乎沒有起到實際作用。
“苦蘭生物堿的含量如何?”他問宋冰。
“很低,不足以致命,甚至不足以產生明顯的味覺增強效果。”宋冰回答,“更像是一種...標記或者簽名。”
標記。這個詞觸動了邢從舟的某根神經。他想起火災現場的那個蘭花圖案,以及趙乾案件中糖畫留下的隼造型。
兇手不僅在殺人,還在每個現場留下特定的標志。這不僅僅是為了復仇,更像是在傳遞某種信息。
回到局里,專案組立即召開案件分析會。兩個命案,兩個業界大佬,都與文物走私有關,都出現了“苦蘭”的標記。
“蘇蘭心顯然是在清算二十五年前的舊賬。”有刑警分析道,“趙乾和梁世琛可能都與那起文物丟失案有關,甚至可能是合伙作案。”
“但為什么現在才來復仇?為什么等了二十五年?”邢從舟提出疑問。
老周點頭:“小邢說得對,這里面一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隱情。重點調查二十五年前的那起文物丟失案,特別是當時的細節和涉及人員。”
調查組兵分兩路:一隊繼續追查蘇蘭心的行蹤;另一隊深入調查二十五年前的舊案。
邢從舟選擇加入舊案調查組。他隱約感覺,答案就藏在過去的那起事件中。
在市公安局檔案室,他們找到了已經泛黃的案卷。二十五年前,康城大學考古系在河南某地考古發掘中,發現了一批商周時期的珍貴文物,包括青銅器、玉器和甲骨文殘片。
這批文物運回學校后,由當時的研究生趙乾和蘇蘭心共同負責保管和初步整理。但在一個周末過后,保管室的門鎖被撬,三件最珍貴的文物不翼而飛:一件龍紋青銅爵、一件玉琮和一塊刻有重要文字的龜甲。
案發后,警方調查了一個多月,但沒有找到任何線索。最終,學校以保管不善為由,給了趙乾和蘇蘭心紀律處分。不久后,趙乾退學從商,蘇蘭心則遠走他鄉。
邢從舟仔細閱讀案卷中的每一個細節,注意到當時的一個調查記錄:有學生稱案發前夜看到梁世琛教授深夜進入過保管大樓,但梁世琛堅決否認,并表示當時在家備課,有妻子作證。由于缺乏其他證據,這個線索沒有被深入追查。
“梁世琛...”邢從舟喃喃道。如果當時梁世琛確實在現場,那么他在案件中扮演的角色就值得懷疑了。
另一個細節引起了他的注意:案發后,蘇蘭心曾堅持認為文物是被“內部人”盜走的,但她的觀點沒有被重視。她在接受詢問時特別提到保管室的鑰匙不止兩把,還有一把備用鑰匙在系主任那里,但系主任聲稱那把鑰匙一直鎖在辦公室,從未動用。
邢從舟感到這些細節背后可能隱藏著真相。他請技術隊幫忙查找當年涉案人員的現狀。
調查發現,當年的系主任已經去世,但他的兒子還保存著一些遺物。在征得同意后,邢從舟帶人檢查了這些遺物,意外地發現了一本日記。
日記中,老系主任記錄了對文物丟失案的私下調查。他懷疑梁世琛與文物盜竊有關,但苦于沒有證據。其中一個細節特別引人注目:案發前一天,梁世琛曾以“安全檢查”為由,借走過保管室的備用鑰匙。
“梁世琛拿了鑰匙!”邢從舟幾乎叫出聲來,“他就是內鬼!”
但為什么文物會失蹤?梁世琛一個人能搬走三件大文物嗎?趙乾和蘇蘭心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?
越來越多的疑問涌現出來。
就在警方全力調查舊案時,一個意外的線索出現了。
康城海關在例行檢查中,攔截了一批準備出口的“工藝品”,實際上卻是高仿文物。發貨人使用的假身份信息,但收貨方地址引起了邢從舟的注意——云南某地,距離蘇蘭心的“蘭心苑”不到十公里。
更令人驚訝的是,這批高仿文物的工藝水平極高,幾乎與真品無異,其中一件仿制的龍紋青銅爵與二十五年前丟失的那件極為相似。
“仿制得如此逼真,除非有真品作為參照...”邢從舟思考著,“或者,制作者當年親眼見過真品。”
一個大膽的猜想在他腦中形成:二十五年前,文物可能沒有被盜,而是被替換為了高仿品!真正的文物仍然在某人手中,被用于制作仿制品。
如果這個猜想成立,那么趙乾、梁世琛和蘇蘭心都可能參與了這起偷梁換柱的計劃。但現在趙乾和梁世琛都被殺,只剩下蘇蘭心...
“我們需要找到當年的真品文物,或者至少找到高仿品的制作工坊。”邢從舟向老周建議。
通過對比近年來出現的疑似高仿文物案件,警方鎖定了幾家可能的地下工坊,其中最可疑的是位于鄰市的一個陶瓷廠。該廠表面上生產日用陶瓷,但私下里可能從事文物仿制。
邢從舟帶隊突擊檢查了這家工廠,果然在隱蔽的地下車間發現了大量文物仿制工具和材料。更令人震驚的是,他們在辦公室的保險柜里找到了一些交易記錄,顯示與趙乾和梁世琛都有過合作。
工廠負責人起初拒不配合,但在證據面前終于松口。
“是的,我們為趙老板和梁教授制作過高仿品。”負責人承認,“但他們說是用于學術研究和展覽替代,防止真品受損。”
“那你知道真品在哪里嗎?”邢從舟追問。
負責人搖頭:“這就不清楚了。我們只負責按提供的照片和數據制作仿品,從未見過真品。”
“提供照片和數據的是誰?”
“有時候是趙老板,有時候是梁教授。但最近一年...”負責人猶豫了一下,“是一個姓蘇的女人,大概四十多歲,戴眼鏡,右手有道疤。”
蘇蘭心!她也參與其中!
“她最近一次聯系你是什么時候?”邢從舟急忙問。
“大概一個月前,定制了一件青銅爵的高仿品,特別要求要在底部做一個微小的標記。”負責人回憶道,“是一個蘭花的圖案。”
苦蘭標記!蘇蘭心在策劃什么?
回到局里,邢從舟重新審視整個案件。所有的線索都指向蘇蘭心是兇手,但動機仍然不明。如果她也是當年盜竊案的參與者,為什么現在要殺害同伙?是分贓不均,還是另有隱情?
他再次翻閱二十五年前的案卷,特別注意到了蘇蘭心的家庭背景調查。記錄顯示,蘇蘭心出身貧寒,父母早逝,靠獎學金和勤工儉學完成學業。案發后,她本可能面臨更嚴重的處罰,但因為梁世琛的求情,最終只受到紀律處分。
梁世琛為什么為她求情?只是因為師生情誼,還是有其他原因?
邢從舟請技術隊深入調查蘇蘭心的家庭背景,發現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:蘇蘭心的父親蘇明遠,曾經也是康城大學的考古學教授,二十五年前因意外去世,時間就在文物丟失案發生前一個月。
檔案顯示,蘇明遠當年正在負責那個商周遺址的考古發掘工作,但在發掘接近尾聲時,因工地事故不幸身亡。官方記錄是意外,但有一些模糊的記載暗示可能不是那么簡單。
難道蘇明遠的死與文物盜竊案有關?蘇蘭心的復仇不僅僅是為了文物丟失,更是為了父親的死?
這個猜想讓案件有了新的方向。
警方開始重新調查蘇明遠的死亡事件。
二十五年前的記錄很不完整,但通過走訪當年的相關人員,邢從舟逐漸拼湊出了一些真相。
蘇明遠是當時康城大學最年輕的考古學教授,才華橫溢但性格直率,經常與系里的保守派發生沖突。他負責的商周遺址發掘取得了重大發現,但也引來了不少嫉妒。
據當時的一名工地工人回憶,蘇明遠在去世前一天曾與某人發生過激烈爭吵,似乎是關于某件重要文物的處理方式。第二天,蘇明遠就被發現死在發掘坑中,官方結論是意外塌方所致。
但一名已經退休的老警察私下告訴邢從舟,當時現場有一些疑點沒有被深入調查:蘇明遠尸體旁發現了一個不屬于他的煙斗;塌方的位置也很奇怪,像是人為造成的。
更重要的是,蘇明遠去世后,考古工作的領導權交給了梁世琛,而保管文物的任務則給了梁世琛的學生趙乾和蘇蘭心。
“如果蘇明遠的死不是意外...”邢從舟思考著,“那么梁世琛和趙乾可能不僅盜竊文物,還涉嫌謀殺!”
這樣一來,蘇蘭心的復仇就有了更深刻的動機。她不僅是為了正義,更是為父報仇。
但為什么等了二十五年?為什么選擇現在動手?
技術隊對蘇蘭心的財務調查提供了一個線索:半年期前,蘇蘭心在境外的一家醫院接受了昂貴的手術治療。進一步調查發現,她罹患晚期癌癥,生命只剩下 limited time。
“她是在與時間賽跑...”邢從舟恍然大悟,“知道自己時日無多,所以決定完成復仇。”
所有的拼圖似乎都就位了:蘇蘭心為報父仇,策劃了一系列謀殺,先是趙乾,然后是梁世琛。在每個現場留下苦蘭標記,象征著自己的身份和復仇的理由。
但邢從舟仍然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。如果只是簡單的復仇,為什么要把案件搞得如此復雜?為什么要用苦蘭生物堿延長趙乾的痛苦?為什么要假扮吳啟明誤導警方?為什么要在梁世琛死亡現場留下那么明顯的標記?
這些行為背后,似乎還有更深層的目的。
晚上,邢從舟在辦公室熬夜整理案件材料,試圖找出最后的答案。桌上攤滿了照片、筆記和證據袋,包括那個裝有罌粟籽的小袋子。
他無意識地把玩著那個證物袋,突然注意到一個之前忽略的細節:罌粟籽的顏色和紋理有些微妙的不一致。大部分種子是深褐色的,但其中有幾粒顏色稍淺,表面光滑得多。
邢從舟立即請技術隊對這些種子進行進一步檢測。結果令人震驚:大部分種子確實是罌粟籽,但那些顏色較淺的顆粒卻是一種罕見植物的種子,這種植物恰好是苦蘭生物堿的來源!
“原來如此...”邢從舟喃喃自語,“糖畫中的罌粟籽不只是傳統工藝,更是苦蘭的隱喻和預告!”
兇手不僅在殺人,還在每個現場留下線索,指向下一個目標和自己最終的動機。
但還有一個問題:如果蘇蘭心是兇手,她現在在哪里?她的復仇完成了嗎?
凌晨兩點,邢從舟的手機突然響起,是值班民警打來的。
“邢警官,剛接到一個陌生電話,指名要找你。對方說...說是蘇蘭心。”
邢從舟猛地坐直身體:“接過來!”
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平靜的女聲:“是邢從舟警官嗎?”
“我是。你是蘇蘭心?”
“是的。”聲音冷靜得出奇,“我想你已經猜到了大部分真相。但還有一個地方你沒想明白。”
“哪里?”
“為什么是糖畫?”蘇蘭心輕輕地說,“為什么我選擇糖畫作為第一個線索?”
邢從舟愣住了。這個問題確實困擾著他。
“明天上午十點,康城博物館,青銅器展廳。”蘇蘭心的聲音依然平靜,“我會在那里等你一個人。帶槍來吧,如果你認為必要。”
“等等!為什么博物館?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邢從舟急忙問。
但電話已經掛斷。
邢從舟立即向老周匯報了這一情況。警方連夜部署,決定在博物館布控,既要確保安全,也要爭取逮捕蘇蘭心。
但邢從舟心中有種不安的預感。蘇蘭心如此公然約見,肯定不是簡單的自首或者對抗。她一定還有更大的計劃。
苦蘭之謎即將揭曉,但這個真相可能比想象中更加沉重。
窗外,康城的夜空沒有星光,只有厚重的烏云低垂,預示著另一場雨的來臨。
邢從舟站在窗前,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謎團的中心,而這個謎團的答案,可能會改變許多人的命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