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五點半，賓利緩緩停穩，天鷹集團門口值守的保安看到車子為之一愣，公司大廈高聳入云，集團裝潢低調不失氣派，名字彰顯出不可睥睨的氣勢。

大雪已經停了，集團門口只有薄薄一層的雪，兩側堆了不少，正是下班點，三三兩兩的人從大門里走出來，無一不往賓利這邊看。

聶凌希站在車邊，雙手插兜，身上不算新的羽絨服有些皺，雪地靴此刻更臟了，秀發與半張臉被圍巾包裹，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，一眨不眨注視著集團大門口。

宋明站在旁邊，看了眼門口又看了眼聶凌希，心底腹誹：‘穿成這樣來接先生，真是不知道丟人怎么寫，山野性子，任性。’

這時，集團門口，一群人簇擁著兩人走了出來。

聶凌希眼眸微瞇，看著站在右側的男人，聶閆松，腦中閃過兒時記憶中那張儒雅俊秀的臉，與那時相比，他老了，成熟了，還多了幾分生人勿近的壓迫感。

聶閆松這時與人打完了招呼，邁步朝他們走來。

他距離聶凌希兩三步停下，紳士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，與亡妻有著三分相似的眼睛，不禁讓他恍惚。

一旁宋明彎著腰，姿態恭敬：“先生，聶小姐說……”

不等說完，聶閆松自己問了起來：“是凌希？”

聶凌希露出整張臉，微微點頭：“是我。”

小臉未施粉黛，卻讓聶閆松看愣了，與記憶中初見亡妻的模樣簡直不要太像。

聶凌希注意到他的表情，心底如死水般平靜，面上有些怯怯地喚道：“父親？”

聶閆松猛然回神，盯著聶凌希一時無言。

忽然，剛打完招呼本該離開的人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，聽到聶凌希這聲父親，揚聲驚呼：“喲，聶兄幸福啊，女兒親自來接下班，真是讓人……”

待看清聶凌希長相與裝扮，男人的話卡在喉嚨里發不出來，頗為疑惑地上下打量起聶凌希：“這，聶兄女兒？我怎么從沒見過？”

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腦海中浮起。

聶凌希看著他一言不發。

“這該不會是聶兄你……”

男人話沒說完，聶閆松沉聲打斷：“亂想什么呢，這是我大女兒聶凌希，剛從，”話語停頓，余光瞥了眼聶凌希，輕咳一聲：“剛從外地接回來。”

“大，大女兒？”男人恍然大悟般盯著聶凌希，可不等說其他的，聶閆松拉住聶凌希就往車里坐。

聶凌希坐在車里，通過后視鏡看著站在原地一臉吃驚的男人，眼中閃過異色。

車內安靜片刻，聶閆松主動問起，聲音沉穩，裹挾幾分寒意：“你奶奶不是說讓你先去她那里嗎？為什么來公司門口？”

聶凌希不假思索道：“難道父親這么多年不見，都不問問我過得怎么樣嗎？”

聶閆松一時語塞，沒料到她會這么說，前排宋明也被聶凌希這直白的話給驚了一瞬，可想想又覺得她天真，聶家接一個人回來怎么可能不會調查清楚。

聶凌希見他不說話，默默垂下頭，埋進灰藍色圍巾里，聲音悶悶的：“我只是突然被接回家有些激動，想第一時間看到父親，我以為那個雪夜，父親就不要我了。”

聶閆松心頭一哽，眼底神色異常，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攥緊，緩了緩，抬手輕輕撫摸上聶凌希的頭，語氣比剛才溫柔些許：“沒有，父親怎么會不要你呢。”

聶凌希在無人看到的地方，眼里閃過嫌惡，眼珠子一轉，兩滴晶瑩剎那間低落在她泛白的手背上，嗓音哽咽：“那為什么，父親都不來找我？為什么才來找我？”

聶閆松撇到她手背上的濕潤，心頭久違的慌了，眼神閃爍，將對外宣稱的話術，再一次對聶凌希重復：“我找了，找了很久，當年臨城大雪封了城，無人區亂了導致臨城也亂了，我們查監控，看到聶家安保疏忽導致你被帶走，

等跟著線索找到你的時候，只看到了一堆拼湊不齊的尸骨，法醫鑒定說是你，我們就以為你死了，如果我知道你還活著，怎么可能不找你呢，你可是我的女兒啊。”

他的話里幾分真，幾分假，聶凌希不用分辨，因為記憶中，自己是被聶家老太太下令送走的，那晚的雪，那晚的人，都讓她印象深刻，記憶猶新。

聶凌希抹著眼淚抬起頭，水汪汪的桃花眼里升起一抹笑：“我就知道，就知道父親不會不要我的，你那么愛母親，怎么會不要呢？”

她的樣子給人一種天真無邪，不諳世事的感覺，好似聶閆松說什么她都信。

聶閆松拿過旁邊紙巾，細心地給聶凌希擦去眼角淚痕：“現在回來了，一切都好了。”

聶凌希喜極而泣，什么都沒說，任由聶閆松給自己擦，擦過眼淚的手抓住他衣袖，注意到他眼底那份嫌惡，更是變本加厲地湊近。

前排宋明看在眼里，心里已經驚呆了，聶閆松有潔癖，雖稱不上嚴重，可像給人擦眼淚這種事情就連現在的夫人都沒有過，更別說聶凌希現在這副眼淚止不住的樣子了，這是真在乎？

臨近七點，賓利一路駛過林蔭彎道，黑色大門緩緩打開，賓利一路疾馳，繞過修剪得體的花草林、人形噴泉，直至階梯門口才停下。

車停穩，宋明率先一步下車，給聶閆松拉開車門。

聶凌希坐在車里，透過窗戶看著與記憶中有了些許不一樣的房子，心中沒有對這房子的懷念，很平靜，似到了酒店。

車門被聶閆松親自打開，聶凌希邁步下車。

下一秒，大門口提著裙擺跑來的人陡然僵住，錯愕不解地看著他們。

聶凌希自然地抓住聶閆松手臂，似有些怕。

聶閆松拍了拍她的手，輕聲介紹：“這是你妹妹，聶萱依，你還有印象嗎？”

聶凌希搖了搖頭，垂下眼簾：“不記得了，被帶到道館的時候，館長說我發了高燒，醒來后很多都不記得了。”

聞言，聶閆松心頭松了一口氣，面上溫聲安撫：“沒事，忘記的會有更多更好的來代替，記住現在就好，我們進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