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,仇宗主趕緊輕咳幾聲:“喲,君棠侄女可算是來了。”
眾人瞬間安靜,目光落在時君棠身上。
幾位宗主也算是看著這個孩子長大的,但畢竟不是時時見面,今日這么一見,才發現這個孩子與尋常閨中女子挺不同,端莊溫婉有之,卻沒有閨閣女兒有的嬌柔與清高,肩背舒展,大大方方地走進來。
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,哪怕聽見了這些不善之言,也沒見半分怒意,這份從容不迫倒不是裝出來的。
“各位世伯,二叔,三叔,晚輩在這里見禮了。”時君棠淺笑著施了一禮,起身時道:“方才聽見李世伯提起正統,君棠年輕識淺,還要請教世伯,不知這兩者是依了《周禮》古制,還是我朝哪條律法?亦或是圣賢者之語?”
李宗主被這么當場一頂撞,自覺沒臉,正要呵斥幾句講上一些大道理。
時君棠壓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,而是笑著說:“至于門楣,我二叔,三叔,還有族中各位族老對于我多年打理庶務之事,也沒有說不妥,更不曾當面訓示。一族之興衰,關乎每一位族人,而非一人之位。侄女年輕,有時做事不當,還有叔長,各位族老時時在旁提點呢。”
宗主都是老狐貍,哪有聽不出這小兒就在說在:我自家長輩都沒說什么,要你們出什么頭?
李宗主哪還會再說什么。
一時,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時家二叔,三叔身上。
時二叔和時三叔,目光游移,只訕訕地望向別處,說什么?難道要說時家諸多產業的實際掌舵人就是君棠?
那豈非將家族內部的虛實盡數暴露于人前,顏面是一點也沒了。
如今這般,雖被譏諷為軟弱無能,好歹還能維持住表面上的體統。
“二叔,三叔,你們說呢?”時君棠笑吟吟地望向他們,這種時候,她可不會讓他們逃避。
時二叔面露窘色,干笑一聲,轉向幾位宗主道:“諸位有所不知,我們族中上下對君棠確是極為疼愛的。加之這孩子行事頗有章法,確有其能。所謂,賢能者居之,便是這個道理了。呵呵,是吧,老三?”
時三叔趕緊點頭稱是。
幾位宗主見狀,幾乎要氣笑了——先前也不知是誰在他們面前唉聲嘆氣、滿腹牢騷?
李宗主瞬間覺得自己的熱情喂了狗,冷笑一聲:“別人的家務事,倒是我等多管閑事了。”
“好心當驢肝肺。”
時君棠面上卻依舊掛著那抹得體從容的淺笑,女子本為柔,貴在以柔克剛。若硬碰硬,一旦激起這些宗主強硬的對抗心理,她是討不了好的:“各位長輩請坐,前幾日進宮,蒙皇后娘娘恩賞,賜下些御苑新貢的綠華芽。此茶湯色澄澈,香若幽蘭,正好長輩們來了京都,君棠拿出來請各位長輩品鑒。”
一聽是皇后所賜,幾人的面色都有些緩和。
時君棠落座后,喚了聲:“小棗。”
小棗將準備好的幾本賬冊一一發到幾位宗主和時二叔,時三叔面前。
三位宗主都好奇地拿起賬冊看起來,不過半盞茶的工夫,臉色都變了。
就連時二叔,時三叔的臉色都變化個不停,那賬冊上所載,竟是今年開春以來短短數月的盈利明細。這年才開始呢,竟已入賬五萬余兩白銀。
這幾家鋪子,他們怎么不知道?現在將賬目攤開給他們看不說,竟然還給外人看,毫不避諱,是幾個意思?
“這五家鋪面,是君棠去歲年末方才籌辦的產業,所販貨物皆自域外商道采買而來。”時君棠語聲溫和,姿態謙遜:“不知各位宗主族中,近來可有這般進益?”
三位宗主臉色再次一變,身為世族,表面上都是儒家,禮儀這一套,但龐大的家族和門客都要真金白銀支撐,也因此,私下各家之間競爭非常厲害,盈虧虛實向來秘而不宣。
但這時家,竟然從外面渠道謀了這么多的利?
時家早已不復先前的榮光,但不知為何,地位就是輕易撼動不了,但凡有些許于時家不利的風聲,立時便會有種種褒揚之詞自京中傳來,或是某位德高望重之名士出聲維護。
也因此云州第一世家的位置一直就是時家,現在算是明白了。
有錢吶,這銀子砸下去,誰能不說幾句好話啊。
如今把這些銀子攤到他們面前,這小妮子是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?
聽得時君棠道:“各位長輩,君棠不才,發現了這等生財之機。深知獨木難支,眾擎易舉之理。今日長輩們在此,想邀諸位長輩同享其利,不知可愿意?”
還沒等三位宗主回應,時二叔和時三叔便騰的一聲站了起來。
“君,君棠,你在胡說什么?”時二叔急得差點結巴,這樣賺錢的門道合該緊緊攥在自家人手里,豈能平白分與外人?這人是糊涂了吧。
“是啊,君棠,”時三叔也按捺不住,急忙附和,“這種事以后說。”
“這樣啊?”時君棠面露幾分恰到好處的為難與惋惜,“侄女本是想著,既有生財之道,自當與諸位世交長輩共享,平日里,世伯們對君棠亦是十分關照的。”
“我同意。”仇宗主立即道,這種好事,既然說出來了,怎么可能再收回去。
李宗主亦說:“侄女是有大志向的人,也是做大事的人,今日既然開口,想必已是深思熟慮,有所籌劃。老夫怎會不支持呢?”
王宗主本想著這里是不是有什么陷阱,但見仇、李二人如此干脆,唯恐落后一步便錯失良機,揚聲道:“我同意。”
先同意了再說,再一一去查實。
“那行,就這么定了。反正世伯們還要在這里多住幾日,到時,我們再詳細商談具體事宜。”
眾人又寒暄了幾句后,三位宗主這才離開。
對上二叔,三叔怒火中燒的目光,時君棠微微一笑:“怎么了,二叔,三叔?”
“時君棠,這么大的事,你竟然瞞著我們?還把如此利益拱手讓與外人?”時三叔被氣得不輕:“你腦子被驢踢了吧?”
時二叔氣得聲音都變了:“好,好得很!對著自家人,你藏私防備,我們可是你的親叔!對著這些外人,你倒是慷慨大方,當真令人心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