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一切落幕回到蘅芷軒時,時君棠顧不得形象,直接躺到了席上。
直到齊氏和弟妹一塊走進來。
“長姐。”時君蘭坐到長姐身邊一把抱住她,開心地道:“長姐太厲害了。”
“長姐。”時明瑯也坐到長姐身邊,崇拜地道:“長姐太厲害了。”
時君棠捏捏小弟的臉,起身朝著繼母一禮:“母親。”
齊氏坐了下來,憂心地看著她:“棠兒,這族長的位置,坐得可不安穩呀。我看那些族人離開時,表情都挺可怕的。”
“就算我不坐上這族長的位置,他們的表情就不可怕了?”時君棠笑著問。
齊氏愣了下,失笑:“也是。”長房的這些產業在,一個個都眼巴巴地望著呢。
時君棠看著小弟:“明郎,若你以后有出息,長姐就把這族長的位置交給你。若你沒有出息,這位置長姐就坐一輩子。嗯?”
時明瑯堅定地說:“長姐,我一定會有出息的。”
時君棠有些欣慰:“元宵已過,商隊也即將離開云州,明瑯,你可做好準備了?”
這話一出,齊氏神情顯得緊張,她實在不愿兒子離開自己,商隊翻山越嶺的,時常聽到被山匪打劫甚至喪命的,家里已經這般有銀子,又何必干這些危險的事。
可她也沒有理由反對。
時明瑯點點頭:“書上說了,古來成大事者,必先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。二堂哥也說,這些吃苦是為了成就心里頭的那一點志氣,是為了磨去那些對我們不利的心浮氣躁,見識淺薄。若遇挫則潰,見利則移,是守不住家業,更不能為家人撐起一片天地的。”
時明程倒是會做好人,見弟弟眼中有著對未來的幾分怯懦,時君棠笑了笑:“說得很對。明瑯啊,別害怕,長姐從小到大就是在商隊的馬蹄聲里摸爬滾打出來的,你要做的,是睜大眼睛,仔細去看。看掌柜們如何談價錢,看伙計們如何打理貨物,看他們如何與天南地北、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、周旋應酬。這些,你都要一點點看進眼里,記在心里,明白嗎?”
時明瑯仰著小臉:“長姐,父親常說,我不像長姐這般聰明。要是學不會怎么辦呢?”
“沒有人生下來就懂這些的。長姐也是每日夜里,將白日里經歷的事一樁樁、一件件在腦子里重新過一遍,何處做得好,何處行得差,皆要琢磨清楚,再聽聽旁人的見解。這般日復一日,次數多了,自然也就通了。你只需記住,用心看,耐心學,大膽問,天長日久,便沒有學不會的道理。”
齊氏在旁聽著,所有對兒子的心疼又變成了對棠兒的心疼,這個孩子一直在為長房努力著,棠兒是這個家現在的希望,那兒子就是將來的希望。
又看向在旁聽著的君蘭,不知道這個女兒以后的造化會如何,想到此,便道:“君蘭,明瑯,你們先回去吧,母親跟長姐有話說。”
“是。”
等弟妹一走,時君棠給繼母倒上茶水:“是有什么事嗎?母親。”
“棠兒啊,那些族人離開時都在說,你已經十八歲了,最多也就做個一年的族長,往后總該成親的。你是怎么想的啊?”齊氏問道。
“找個好看家世清白的男子入贅。”這事,時君棠還沒有細細想過,但族長的位置她是不可能放棄的:“又或者不成親。”
“老爺和夫人在天之靈定不會同意你不成親。入贅的男人,怕是被人看不起啊。”齊氏憂心。
“母親,一切朝前看。別憂心這些有的沒的。嗯?”
齊氏也想不明白為何棠兒在這樣的人生大事上如此想得開:“還有君蘭,她也十六歲了,她的婚事,你有何打算啊?”
“君蘭的婚事母親也讓我做主嗎?”
齊氏點點頭:“母親的眼光,你也是知道的,看得不長遠。萬一給她找了個不好的,一輩子就毀了。”
時君棠想了想:“君蘭可有說起過她喜歡什么樣的男子?”
“她能知道什么?連外男都沒見過幾個。”
“母親放心,我會留意的。”
送走了齊氏,時君棠想了想整個云州的世家子弟,還真想不出來幾個讓她滿意的。
金嬤嬤見狀,笑著說:“云州的這些世家固然顯赫,卻也暗潮洶涌。姑娘的目光不妨放遠一些?”
“放遠?”
“君蘭姑娘的性子太過軟弱,那幾年又被教是不成體統,很難勝任嫡長媳婦的位置,就算做了無須掌理中饋的次子、幼子的正房娘子,老身也擔心被妾室所壓。”
“嬤嬤擔心的,也是我所想的。”時君棠對這個妹妹的性子有些無力感,長得漂亮,偏性子又柔又嬌又軟,要是嫁普通的人家就算了,嫁入世族,正房娘子等于半個家主,壓不住下面的人真不行:“也不著急,再過個兩年讓她出嫁,這兩年就麻煩嬤嬤好好教她。”
“姑娘,老身教過這么多姑娘,哪怕是庶女,也是在主母身邊好好教養長大的。唯有君蘭姑娘,老身亦有些無力。主母的性子你也看到了,這十五年的教誨,實在難以改變啊。”
能讓金嬤嬤這么說,時君棠心下明白了:“嬤嬤方才讓我把目光放遠一些,是讓我只替君蘭尋那些門第簡單、人口清靜的人家?”
“正是此意,君蘭姑娘不擅爭斗,強置于紛繁之地,恐反遭其害。不若擇一穩妥門戶,家風清正,妯娌稀疏。姑爺品性溫良,能容得下她這份嬌柔,于君蘭姑娘而言,亦是福分。”
時君棠沒說話,這是下嫁啊。她的妹妹,該披上最華貴的嫁衣,風風光光地成為世家大族的一房主母,日后出入皆是高門宴飲,出入皆有仆婦成群,生活更是錦衣玉食,而不是嫁入尋常門戶。
想到上一世妹妹毀容。
想到妹妹在亂葬崗里堅定地說要背她回家。
“嬤嬤,我已經做上了族長,就算妹妹嫁入世族,我亦有能力護她周全。”時君棠道。
“可路,終歸要她自己走。”金嬤嬤能明白姑娘的糾結,只是君蘭姑娘承了主母軟弱的性子,男子尚能通過歷練磨煉心性,而君蘭姑娘在這閨閣中,又能如何呢?
“門風清正的家族,我自會留意。也請嬤嬤再多費些心力。她才十六,心性未必不能磨礪出來。”時君棠不愿讓妹妹嫁入只有百來畝薄產的那些家族,實在找不到就養她一輩子:“小棗。”
“大姑娘有何吩咐?”
“去告訴母親,從明日起,將我名下東郊那兩處出莊子交予君蘭打理。讓她每日親自前去,莊子里一應事務——春耕秋收、佃戶安排、賬目核算,皆需她親自過問,不得懈怠。”
“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