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來的云州格外的熱鬧。
不管是誰,都在議論著女族長的事。
什么女子要做的就是相夫教子,拋頭露面只會惹禍。
說時家祖宗蒙羞。
說陰陽顛倒,禍亂綱常。
沒什么新鮮的話,皆是拿禮教開刀。
或是給噴一些莫須有的污名,說她私德如何之類的。
真是太陽底下無新鮮事。
這種手段時君棠早已領教過,不過是場坊間的新聞八卦的反擊戰。
當天,她便以時氏宗主的身份命人在城門搭起了粥棚“宗恩棚”,每隔三天粥一次粥,并且告訴所有人,只要她任時氏宗主一日,這粥棚便在一日。
說她任族長之位,亦是得到了祖宗的同意,要不然,族老們又豈會答應她任族長。
瞬間,獲得了百姓們的好感。
論跡不論心。
論跡亦不論性別。
有粥吃就支持。
“太過分了,”小棗怒氣沖沖進來,“大姑娘,婢子已經查到,這些流言就是那時宥謙命人發出來的,不少族人都出了力,還有那些世家拱火,落井下石?!?/p>
火兒憤憤地道:“姑娘,婢子真想去揍死他們。”
一旁的金嬤嬤則擔憂地看著姑娘:“這些事只會越傳越過分,姑娘,你要早早想出應對之策啊?!?/p>
時君棠踱著步,半晌,坐了下來:“小棗,你找來十位信得過的說書先生,給他們每們一千兩銀子?!?/p>
小棗眼睛一亮:“婢子懂了,讓他們講姑娘的仁德。”
時君棠莞爾一笑:“不是講我的,而是講我的曾祖母和高祖母。若講我的話,倒顯得我自賣自夸,一旦被人抓到把柄就被動了。”
小棗和火兒都一臉疑惑不解。
“講曾祖母和高祖母的仁德,你們別忘了,我曾祖父死的早,當時整個宗族都落在了曾祖母的肩上,還有高祖母,高祖父身體虛弱,族中大事大部分都由高祖母代勞,他們對時氏一族的繁榮做了很多事?!?/p>
“那跟姑娘有什么關系嗎?”火兒還是沒懂。
時君棠淡淡一笑:“我是在告訴大家,女子亦能忍辱負重,亦可以主持大局。我并沒有數典忘祖,違背禮教,只是繼承和發揚而已?!?/p>
火兒和小棗恍然。
“那些族長,總不好給自家曾祖母,高祖母潑污水吧?”
“這招妙啊。”火兒興奮地道。
小棗舉一反三:“那婢子再安排說書先生講一些歷史上杰出的那些女子事跡?!?/p>
時君棠點點頭:“告訴他們,別總是把問題放在男子如何,女子如何上,更重要的是品行,是勇敢,仁德,大愛的品德?!?/p>
因為不管男女,英雄事跡是所有人共同的榮光。
這樣大部分人就不會把矛盾對準她個人了。
小部分人,還有那些族人,隨便撲騰,也撲不出什么水花來。
大不了,挨個解決。
“是?!毙椇突饍号d沖沖地離開了。
金嬤嬤一臉感慨,姑娘是真的長大了。
吩咐完這些事,時君棠來到了忘機軒。
她能自由進入這里,無須通稟。
下人們靜站兩旁施了禮后各司其職。
時君堂推門進去時,就見時明程正正端坐在案前寫字,半身自然地微彎,勾勒出一道清雅專注的側影,發髻只用一根素玉簪挽就,脖頸修直,一身月白暗紋長袍如水瀉下,頗為飄逸。
他身后那扇直欞窗正敞著,午后的陽光透窗而過,不偏不倚灑落周身,溫潤其外,澹泊其中。
若不是她知曉他的性子,就沖這畫一般的景致,真會迷惑人。
聽見聲響,時明程抬眸看了她一眼,繼續寫字:“今日有空來找我?”
和以往一樣,時君棠習慣性地坐到他身邊看著寫字,他的字,落筆、轉折、收鋒之間一氣呵成,毫無阻滯,可見其性子極為沉穩:“你應該認識明德書院的人吧?”
時明程輕嗯一聲。
“既然能拿到那三張文書,關系應該很不錯。”
時明程收了筆,看著她:“你想說什么?”
“我不喜歡族老請來的那兩位夫子,想請明德書院的夫子來這里教上半年?!边@也能讓族人對她的能力刮目相看。
時明程輕哼了聲。
時君棠撇撇嘴,這家伙從小到大,就沒見他正常笑過,都是從鼻腔內似呵似哼的一聲,也不知道是在嘲笑呢,還是譏諷什么,捉摸不透就顯得高冷:“正常說個話,行不行?”
“既然我已不是時家人,想要我為時家出力,好處是什么?”
“只要你同意了,我罩你一輩子。”
時明程一臉不屑:“不需要?!?/p>
“那你想要什么?只能說我能做到的。”時君棠可不會讓他亂提。
時明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:“看著我。”
時君棠想拽回,沒拽動,行吧,有求于人,便抬眸看著他,這能讓人驚鴻一瞥的五官,恍惚有一眼萬年的即視感,特別是他的眼睛,瞳仁是罕見的清透干凈,但他看人時那天然微垂的眼瞼會在眸底投下小片不易察覺的陰影,恰到好處地斂去了幾分溫度,反氤氳出一種天生的、難以接近的疏離感。
“十年之內,不許讓除了我以外的男人走進你的心里?!?/p>
時君棠愣了下,十年?太狠了吧,想了想:“我只能答應你五年?!弊鳛樯馊?,條件豈能只讓別人開。
“成交?!?/p>
時明棠:“......”大意了。
時明程眼中閃過一絲笑意。
時君棠一臉好奇地問:“你是和明德書院的院長認識吧?”
“不能說?!?/p>
“那咱們互換一個秘密,這樣你能說了吧?”
“不稀罕?!?/p>
時君棠一臉郁氣,余光見到旁邊放了兩個箱子,奇道:“你要出遠門嗎?”
時明程輕嗯一聲:“去禹州南明,看看我生母,我可以把這事瞞著任何人,唯獨不該瞞著她。之后便去京都?!?/p>
就在兩人說著話時,時二嬸和時三嬸匆匆進來。
時二嬸張嘴要說什么,見到兩人放在案幾上的手緊握著,愣了下。
時君棠趕緊抽回手,有些心虛地看著二嬸,隨即覺得自個心虛啥呀?壓根就沒什么事好嗎?
“母親,三嬸,怎么了?”時明程問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