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娜離開后的日子我像被抽走了魂。我整天在店里機械地收錢、補貨,眼睛卻總往電話上瞟。摩托羅拉的充電器一直插在插座上,可那個熟悉的號碼始終沒有打過來。
二月十號這天,阿強帶著阿紅和幾個泰美廠的女工突然推門進來。阿強還是那副瘦猴樣,頭發抹得油亮。
"老板,發財??!"阿強嬉皮笑臉地拍柜臺。我索性關了店,帶他們去街頭的川菜館。圓桌上,水煮魚的蒸汽模糊了每個人的臉。
"你小子女人緣可以啊。"我給阿強倒了杯酒,"廠里那些光棍要嫉妒死了。"
阿紅夾了塊毛血旺,笑得見牙不見眼:"我們把阿強當姐妹處的!"一桌人哄笑起來,震得頭頂的燈泡直晃。
阿強灌了口酒,突然正經起來:"阿辰,我是真服你。我出來兩年就知道當牛做馬,"他比劃著流水線動作,"你半年就混成老板了。"
我說:“還不是為了你,我倒想在廠里打螺絲,當老板壓力大得很?!?/p>
我接著問:"你們幾時返鄉?"
"廠里今早放假了。"阿紅掏出一沓硬座車票,"明天晌午的火車,都是川渝老鄉,路上好照應。
阿強灌下一口酒,臉頰泛著紅光:"我們大年初八就回來上班,到時候給你帶老家特產!"
我咧嘴一笑:"你們那兒是不是特產'錘子'、'哈皮'、'仙人板板'?我念出了幾個李娜經常念叨的詞。"
一桌子人哄然大笑,阿紅笑得直拍桌子,阿強抄起筷子作勢要敲我:"滾你的!我們那兒的臘肉才是一絕!"
飯局結束后,我送他們到泰美廠門口。阿強他們回宿舍收拾行李,阿強回頭沖我揮手:"走了啊,年后見!"
我也揮了揮手,笑著喊:"記得帶臘肉!"
阿強擺擺手。
誰也沒想到,這一面,竟成了我們人生中的最后一面。
此后的人生里,我再沒見過阿強。沒有留他的聯系方式,甚至我都不知道他的全名,只知道他叫阿強。在那個年代的粵省,這樣的離別再平常不過。打工的人來來去去,像流水線上的零件,短暫相遇,又無聲無息地消失。
偶爾在某個恍惚的瞬間,我會想起那個平靜的午后。陽光很好,阿強站在廠門口沖我笑。那時的我們,都以為很快會再見。
可人生就是這樣,有些人,一轉身就是一輩子。
我永遠記得那段剛來莞城的日子——他帶我去城中村吃大排檔,在錄像廳看港片,教我認廠里的漂亮女工……那些細碎的、不值一提的往事,成了我記憶里最鮮活的畫面。
后來我走過很多地方,見過很多人,可再也沒遇到過像阿強那樣的人——單純、仗義,無論別人拿他怎么開玩笑,他永遠只是靦腆地笑一笑。
或許,這就是那個年代打工仔最真實的宿命——萍水相逢,然后各自天涯。
臘月二十六,我和大姐終于關了店門。卷簾門拉下的那一刻,老王那輛破舊的面包車已經停在路邊,車身上還貼著褪色的"貨運"字樣。
"上來吧,擠擠能坐下。"老王叼著煙,幫我們把行李塞進后備箱。他老婆抱著小兒子坐在副駕駛,大女兒和我們擠在后排。車里彌漫著汽油味和小孩的奶香味。
六個小時的車程,老王開得很穩。路過服務區時,他買了幾個茶葉蛋分給大家。大姐剝了蛋殼遞給我,蛋黃還是溫熱的。
"到了。"老王踩下剎車,面包車在我家老屋前揚起一陣塵土。半年沒回來,村里是一點兒都沒有改變呀。
我拽著老王的胳膊:"留下吃飯吧,讓我爸炒幾個菜。"
老王擺擺手,:"就隔壁鎮,一腳油的事。"他揉了揉大女兒的頭發,"孩子想他奶奶了。"
面包車掉頭時,排氣管噴出一股黑煙。我站在路邊,看著車子顛簸著駛過田埂,最后消失在山路拐角。大姐已經推開院門,喊了聲:"爸,我們回來了!"
屋里傳來拖鞋的踢踏聲,還有我爹的咳嗽。我抬頭看了看天,暮色正在西邊的山頭蔓延。遠處不知誰家在放鞭炮,悶悶的響聲在山谷里回蕩。
開院門時,我爹正蹲在井臺邊削竹篾。聽見動靜抬頭,手里的篾刀扔在地上。
"臭小子長高了!"他蹭地站起來,沾著竹屑的手在褲腿上擦了又擦,"這半年在外頭混得怎么樣?"
我故意慢悠悠地掏出煙,等我姐先開口:"爸,我現在可是給他打工呢!"
老爹的眉毛差點飛進發際線。我從背包里摸出一萬塊,甩在桌上:"二姐三姐的學費我包了。您以后不要下地了,沒事村里打打麻將。"等明年回來,把這老屋給您蓋成別墅!"
我爹的手在鈔票上方懸了半天,最后卻落在我肩膀上。:"兔崽子..."讓你出門打工,你跑去搶銀行啦?
大姐聽見老爹的話,噗嗤笑出聲:"爸,你說什么呢!阿辰現在在莞城開了家士多店,我可是辭了工專門給他幫忙的。"
老爹這才松了口氣,把錢揣進兜里,咧著嘴笑:"媽的,今年得包個紅包給老王頭!"
我一愣:"老王頭是誰?"
老媽端著菜從灶屋出來:"就是村里算命的那個!你剛出生那會兒,他給你算過,說你命全都是偏財,將來肯定發大財。"她一邊擺碗筷一邊念叨,"
我........